在四周蒼翠的深色樹林的背景中，依舊難掩廢墟的灰暗蕭條，在這樣的強烈的對比中，鼻尖的血腥味將我本就快要崩潰的神經刺激得更加徹底，不知何處的鐘聲響起，接著，一大片烏鴉飛過黃昏的天際，刺耳難聽的叫聲席卷了我的感官，一時間，我竟然只能看著滿地屍體發呆，不知所措。

進入教堂前我的確看到有黑手黨在附近開火，但進去後在逃生的壓力下暫時沒想到這回事，等到躲藏一段時候再出來，看到的已經是這樣宛如地獄般的景象。

一片混沌的腦海接受著眼前的突變後顯然超出了負荷，我只能踉蹌著向前走去，連自己都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麽。周圍還有剩下的黑手黨嗎？帶著那些孩子我能逃出去嗎？該怎麽通知自衛團？

……無論如何……想要活下來……

……我不能死在這裏……不能成為烏鴉口中的晚餐……這些孩子更不能……

但是。

我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，是的，我在害怕。

幾十個人的生命一眨眼就蒸發，剛才還鮮活的生命，轉眼就變成一堆腐肉。這些人，有的曾和我打過招呼，有的是Giotto的朋友，有的照顧過自衛團的孩子，但當他們被人肆無忌憚的屠殺時，我卻沒有辦法救救他們，我甚至只能帶著孩子躲在一邊瑟瑟發抖。

這樣的我，為什麽還能活下去，這樣的我憑什麽站在自衛團的中心，享受著別人的保護？

雜亂的腳步聲。

“西爾！西爾！”

從遠處傳來朦朧的聲音，聽不真切，我卻猛地癱坐在地。

“找到了！”

是我的錯，這一切都是我的錯。

“她在這裏！”

眼前血一般蔓延的夕陽忽然轉換，發皺的白襯衫，暖金色的發，滿含擔憂與疲倦的溫柔眼眸，Giotto扶著我的肩膀，轉頭對身後的G、納克爾和朝利雨月說：

“她沒受太嚴重的傷。”

G焦急的走上前問道：“其他人呢？還有沒有其他人活下來？”

我幾乎不敢相信那是我的聲音，或者說，我以為我已經說不出話，但我卻清楚的聽到一個聲音在說：“孩子，在後面一百米處，教堂的暗道。”

眾人明顯露出了欣喜的神情，之後G帶著其他人離開，Giotto卻拒絕跟隨他們，選擇留下來帶我回去。

腳步聲越來越遠，Giotto嘆氣，輕輕的摸了摸我的頭頂：“都過去了，我們回去吧。”

緊繃的神經在那一刻忽然崩斷，我終於嚎啕大哭，攥成拳頭的手重重的在地上捶打，被碎石劃傷也沒停下來：“是我的錯！全都是我的錯！如果我能早點察覺到！如果我能早點脫身通知你們！這些人都是我害死的！是我害死他們的啊——”

無助而絕望的聲音在遍布屍體的廢墟回響，驚起一片享用晚餐的烏鴉飛過殘陽，整個世界卻在此刻失去了聲音，靜默著，悲傷著，喑啞著無法出聲。

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啊？

這裏是教堂，是神庇護的地方，信徒每日來這裏禱告，他們誠心懺悔，誠心期望著能活下來，但僅僅是這麽簡單的要求，他們所信奉的神也沒能辦到。

這些活下來的孩子又會如何呢？他們也許已經失去了家人，畢生也不會忘記今日所經歷的一切，他們再也不能和普通的孩子一樣長大，他們將肩負著上一輩的苦難，將這些一代一代的延續下去，永世不得救贖。

這片土地已經徹底腐爛，從裏到外充斥著腐朽和黑暗，僅僅揭開一角，也能聽到來自地獄的淒厲的聲音在叫喊掙紮。

視線再次變換，我忽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，頭頂響起一個略帶哽咽的溫柔聲音：

“請相信，當我們能夠拿起武器保護人民的時候，白晝終會到來。”

我做了一個夢。

平坦寬闊的庭院裏，涼爽的樹蔭下有兩個孩童在說話，女孩子留著長發，卻穿著男孩子的衣服，身邊的那個人並不能看得太清，但即使是倚著樹坐著，姿態也沒有半點不雅，舉手投足都是融入骨髓的貴族風度，不難料到這個男孩長大後必定十分出色。

模糊的，他們的對話穿過颯颯的樹葉摩挲聲，抵達了我的耳畔。

“……我的理想是不是有點奇怪？請別放在心上……”

“確實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說，但……並不奇怪哦。‘在這個混亂的時代，信仰是只有少數人能擁有的奢侈品’，所以，擁有這麽珍貴的寶物的你，一定要好好珍惜哦……”

是誰在說話？

這個夢境，為什麽真實得仿佛確實發生過？

還沒等我想明白，夢境的世界卻再一次變換，這一次，我能確定是真實發生過的。

那日的例會，自衛團的所有人都在伊麗莎白莊園商討著自衛團未來的勢力走向，令我印象深刻的原因是，會議中，自衛團的意見發生了嚴重的分歧。

“毫無疑問，一旦當自衛團的能力被各個勢力分析徹底，自衛團必定會被殲滅，所以，打著保護貧民的旗號吞並小型黑手黨壯大實力是唯一的選擇，這難道不是我們最初的目標嗎？”

“這沒錯，但是主動發動戰爭，即便我們已經有這個實力也不是一個好辦法，Sivnora已經在那不勒斯組建軍隊，為什麽要挑起不必要的戰爭來增強實力？”

Giotto和斯佩多爭執著，雙方都不甘示弱。

僵持不下的時候，阿諾德適時開口：“Sivnora雖然是你表弟，但究竟能不能相信還不能確定，只是依靠他，自衛團並不安全。”

在場的所有人都沈默，包括我在內，因為阿諾德所說的，的確讓人無法反駁，連Giotto自己也無話可說。

會議的最後，是Giotto頭一次用首領的身份強行將斯佩多吞並的計劃壓下，並且也不準任何人暗地進行，我清楚Giotto的原則，和科紮特一樣，都是典型的老好人，別說會不會主動開戰，就是別人主動打他，他也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反擊而是和解。

從某種程度來說，我心底也是向他那邊微微傾斜的，但臨走時斯佩多的那句話卻不知為何讓我覺得不對勁：

“很快的，總會有人為Giotto的天真而付出代價。”

那句話像是詛咒，又像是預言，在我的腦海的不斷循環，仿佛在刻意強調什麽。

從噩夢中驚醒的時候，一睜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，意識慢慢清晰，這是我在伊麗莎白莊園的房間，掙紮著想要起身，卻牽動身上的傷口，疼得我忍不住從齒縫溢出了低呼聲。

但我仍是走出了房間，即使四肢包紮的繃帶提醒我還是個病人，但我依舊帶著我的槍毅然沖了出去。

我推門進去的時候，斯佩多正好在他的辦公室裏處理文件，原本他並不常住在這裏，但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情，我也能猜到他肯定該待在這裏。看到是我，他挑著眉毛有點驚訝：

“你醒了……這又是什麽新把戲？”

即使被我用槍抵著腦袋，戴蒙·斯佩多依舊從容不見半點慌張，這副模樣讓我沒由來的覺得厭惡，手下又多用了幾分力氣。

“少來，你自己做的那些齷齪事你真的以為沒人知道？”眼前又出現了幾天前的景象，“歐羅拉教堂的事情，是你做的吧。”

斯佩多低聲笑著，雙手交合優雅的放在膝上：“我希望溫莎小姐下次興師問罪前動動您的腦子，證據呢？這點常識西爾維婭·溫莎小姐不懂，奧莉艾拉小姐應該門兒清，對吧。”

這是在用奧莉艾拉的身份威脅我？

“老子早就看你不順眼了，清你個頭，今天我就是要拉著你給那些孩子陪葬，你又能把我怎麽樣……唔……”

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，形式瞬間反轉，被人用槍抵著腦袋的人從斯佩多變成了我，而我自認反應靈敏，卻壓根沒看清他是怎麽做到的，冷靜下來，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單槍匹馬的來找斯佩多的確是太沖動了。

“下次血口噴人前，先掂量一下自己有沒有這個實力。”

斯佩多利落的將槍扔到我的懷裏，接著坐回原位，笑瞇瞇的說：“走的時候請帶上門，謝謝。”

真是……太窩囊了！

意識到繼續留在這裏也討不著好，我憋著一肚子氣轉身想要沖出去，卻在踏出房間的最後一刻模模糊糊聽到一句話：

“我說過，總會有人為Giotto的天真而付出代價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反正戴蒙就是個渣渣，稍微黑一下他也沒關系吧W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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